广漠之野

《围城》第六章

前面他们刚刚经历的一场“人在囧途”的长途跋涉。先是体面的坐船,大家对大单间还十分看重,后面做小船遮雨器具的都没有了,每个人被淋成落汤鸡。然后坐车,前面座位求而不得,后面只能坐人力车,恰巧暴雨连绵,然后又天黑行路,苦不堪言。前面住路店的时候,方和赵还抱怨隔音差,等到山村旅馆被跳蚤咬一夜,反而能睡着了。前面嫌弃馆子口味差,等到在山村小饭店,伙计拿出带蛆虫的腊肉准备做给他们吃,反而辩称肉芽。等再往后,钱全部花完,几个人只能饿肚子喝水支撑,幸而买了几个烤红薯。他们一步步的渐进式的跌入窘境,一件件的丢弃读书人体面,一样样丢弃人的客套,虚伪与掩饰,漏出赤裸裸的人的真实面目。

这里引出来赵辛楣非常著名的论断:像这种苦旅最能试验一个人的品行。旅行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毕现的时候,经过长期苦旅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坐朋友。且慢,结婚后蜜月旅行顺序是颠倒的,应该是先旅行一个月,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还没有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来的婚姻,这种夫妻保证不离婚。

这个论断逻辑严密,让人佩服,很多人引为经典。但作者势必要把反讽拉满,经过这次长期旅行方鸿渐和孙小姐并不彼此讨厌,不过后续他俩的结合并没有逃脱围城的魔咒。仿佛听到作者说,哼,想破解围城,没门。

对三闾大学从校长到每个教师,作者都是一顿褒贬,确切的说大多只有贬,即使是褒也是揶揄。校长高松年招聘教师的标准不是教书好,而是好拿捏。办学送行宴席上他发表看法说,名教授自视甚高,而脾气大,不服从指挥,而没名望的反而顾及饭碗容易掌控,所以要招聘没有名望的人。同席的一群教育人士纷纷称赞,表示高见。也是亏得这个办学理念,赵辛楣--高松年的学生,方鸿渐---赵辛楣的朋友,孙嘉柔----赵辛楣朋友的女儿。李梅亭---高松年的前同事,顾而谦----高松年的远亲,一行人才能来这所大学当教师。

方在这里也有样学样,为了避免暴露自己不学无术,故意把课本不复印给学生,让学生听讲写笔记,让学生对老师感到“高深莫测,”就“垄断”了知识解释权,提高了自己在学生中的“地位”。但是肚子里无货,讲着讲着就没话了,场面陷入一片尴尬。他后来发明的一个方法,就是动不动写黑板,写一个字的时间,可以比讲一个字的占用时间多十倍。同事在交心之后才传授给他改卷子心法,把差卷子批点宽松一点,把好卷子批的严格一点。不及格的多了会引起学生不满,而好分数太多了会降低先生的“威望”。

这所高校老师鱼龙混杂,竟然还遇到了校友,不过是“克莱登大学”这所假学历的校友。他和方的不同是,他脸皮更厚敢于拿出来假学历做为职业敲门砖,反而现在是系主任。方了解后反而后悔自己胆小,不但吃了撒谎的亏,还吃了“当老实人”的亏。

在这个错综复杂、紧张斗争的同事关系中,方感慨出一番刺猬理论:人聚在一起,动不动冒犯别人,或者人开罪自己,好像一只只刺猬,只好保持彼此间的距离。如果要亲密团结,不是我刺破你的肉,就是你擦破我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