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第三卷 part_2
苏格拉底继续和格老孔、阿得曼兄弟讨论如何构造“正义”城邦。
苏:我们还必须把真实看得高于一切。如果我们刚才所说不错——虚假对于神明毫无用处,但对于凡人作为一种药物,还是有用的。那么显然,我们应该把这种药物留给医生,一般人一概不准碰它。
阿:这很清楚。
苏:国家的统治者,为了国家的利益,有理由用它来对付敌人,甚至应付公民。其余的人一概不准和它发生任何关系。如果一般人对统治者说谎,我们以为这就像一个病人对医生说谎,一个运动员不把身体的真实情况告诉教练,就像一个水手欺骗舵手关于船只以及本人或其他水手的情况一样,是有罪的,甚至罪过更大。
这里有趣了,苏格拉底认为“真”高过一切。如果“真”这么好,应该分发给每一个人不是吗。重点来了,但是他认为对统治者来说“真”当然需要,但是对凡人,他认为反而没有好处。甚至“假”反而是一种药物一样能治疗他们的“疾病”。
他显然不把自己认为凡人,他认为只有他自己——城邦理念设计者——哲学家,城邦文化建设者——教育家,城邦治理者——统治者,才有资格接触“真”。甚至护卫者都没有资格接触真,他们时刻要被灌输“虚假的善”,更不用说,农夫,工匠,鞋匠,牧羊人等生产者。这里展现了苏格拉底充分的“理性自负”,他认为他的理性可以战胜自己的欲望和感性,并且也应该战胜他人的理性,甚至可以决定什么才是对他们有益的“真”,他认为他自己“独占真理”。
一个自认为独占真理的人,缺少起码对他人的尊重,基于这种前提他设计的城邦,开始就不会有公平,也不会有自由。这种“独占真理”假想,充分体现了苏格拉底狂妄自负。
苏格拉底继续把统治者类比为医生,把城邦居民类比为病人。暂且不展开城邦居民是否都有病,需要统治者的所谓“虚假美好”药物。单说医生会全心全意的为病人治疗吗,这种前提成立吗?如何保证其成立的?咱们前面已经叙述过,苏格拉底把医生的治病救人的技术拆分为两种技术,一种是技艺本身——纯粹的治病救人,二种是附加之术——赚钱之术。他认为真正的医生只用第一种技术,而不是为了第二种。就像真正的统治者只专注于技艺本身——为城邦居民谋福利,绝不会做第二种,使用附加之术,给自己谋利。
这种假设成立吗,医生不需要吃饭吗?医生只看病,不赚钱,不是饿死了。不是苏定义了真正的医生应该怎么样,医生就能做到怎么样。苏格拉底简直有点傻白甜,忽略了人性的复杂,欲望的强大,情感力量的强大,和理性的有限性。正义城邦”整座城邦的都是建立在城邦统治者的内在坚不可摧的道德和理性基石之上,然而正是这座基石往往经受不住人性欲望的腐蚀,情感的缠绕,是整个城邦最脆弱之处。
苏格拉底在这里留下来一个巨大的漏洞,他预设医生、统治者不使用附加之术这种可能性难以保障。所以后续千百年来西方社会都对这个漏洞予以修补,各种规则,对医生,对护卫者,对统治者本身的监督。
接下来他们继续聊一般人和凡人不同的道德标准。
苏:对于一般人来讲,最重要的自我克制是服从统治者;对于统治者来讲,最重要的自我克制是控制饮食等肉体上快乐的欲望。
从道德标准来看,做统治者显然更严格。尤其后文他们苏又强调,护卫者、统治者甚至都不能有钱财,房子,要贫穷,甚至不能有自己的老婆和自己孩子等家庭单位,以此来杜绝护卫者、统治者的私欲。不知道这样的统治者有谁去做,可能真的只是基于“奉献”了。
接着苏格拉底又批判了诸神之神——宙斯。
苏:“当其他诸神,已入梦乡,他因性欲炽烈,仍然辗转反侧,瞥见妻子赫拉浓妆艳抹,两情遣倦,竟迫不及待露天交合。宙斯还对妻子说,此会胜过初次幽会。于是将所有谋划顷刻忘怀。”
苏格拉底管的宽,竟然要干预别人两口子的私事,甚至还是诸神之神的和他自己老婆的性事,好像并未妨碍他人。并且重点是批评他因为自己的性事,忘了一切谋划。忘了家国大事,忘了宇宙大事。“你竟然在和妻子性事的瞬间,忘却了宇宙大事”,苏格拉底严厉地指责道。啊,这。。。这也未免对宙斯的要求太苛刻了吧。
宙斯显然这不是他要的诸神的之神的形象,神怎么可能有欲望,也不会有感情,起码不能有男女感情。他需要为大家塑造的神,或者认为人真正渴望的神,是完全剥离了人性中的欲望和情感,只保留绝对的理性,至善至真的神。
在他看来,一个理想的神,其所有行为必须完全理性驱动,无时无刻无不专注于关乎宇宙利益的“谋划”。任何一丁点被个人欲望、情感等干扰的行为,即使是和妻子的性事,都是不可接受的。
那人能成为神吗?把一个人安放在神的位置,完全剥离低级欲望,舍去儿女情长,只被理性主导,专注宏大的事业,在宏大的事业中获得精神满足,这个人能获得幸福和快乐吗?让一个人去做神的位置,像是在经受磨难,不但很难幸福,甚至会感觉有点可怜。
显然,人无法成为神,并且即使让人坐上神的位置,也不会快乐和幸福。
那接下来越来越有趣了。既然如此,人为什么还向往神?去向往不会快乐和幸福的生活状态呢?
欲望和情感虽然带来了快乐和幸福,但同时也带来了痛苦和磨难。人为了逃避痛苦和磨难,甚至愿意把快乐和幸福一并抛弃。痛苦和快乐,磨难和幸福紧密结合牢不可分。就像苏格拉底所说,禁止大哭的时候,也要禁止大笑,因为他们是一体两面。
叔本华对欲望有一段精彩的论述,他说,人的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就痛苦,人的欲望得到满足后,就无聊(他特地忽略了,在满足的一瞬间的快乐)。人会不断在产生新欲望,然后不满足中痛苦,等人奋力实现后,在终于满足欲望后又陷入无聊,就像一个时钟一般,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永远都无法获得幸福。他得出结论,通过满足欲望永远无法获得幸福,所以真正的幸福是——痛苦的暂时消除。
向往神性本身,或许可以说是追求一种消极幸福——专注于逃避痛苦本身,不惜舍弃简单的快乐和幸福。
个人有追求这种幸福的自由,但苏格拉底的理想国,在面对人性的困境时,直接站在“真理独占”的“理性自负”前提下,直接剥夺了个人的知情权,和选择权。号称为了“目的善”,使用“为你好“的名义,强行剥夺了每个人的言论自由,和思想自由。忽略城邦里人的后天可塑性差异,城邦里的所有人在非自愿,非自主的情况下,被强制使用“消极幸福”方案。
或者说,苏格拉底认为自己为神,并且强迫城邦里的居民都要成为神。
同样,即使非自愿选择下的,人也无法成为神,人也无法成为哲人王。即使人坐上哲人王的位置也不会快乐幸福。
并且,非自愿选择下的,被神界严苛律令下要求的宙斯,都难以获得快乐幸福,甚至让人觉得可怜。同样理想国里,被迫成为哲人王的统治者,被迫成为的护卫者,被迫成为的生产者,都难以获得快乐、幸福。
毕竟城邦里的统治者不幸福,护卫者不幸福,生产者不幸福,在这种极端高压下,完全剥离欲望和情感,按照冰冷的理性主导下的城邦,是一座全体不幸福的城邦,更不是一座正义的城邦。让人成为神,更是一座不可能的城邦。